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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贤杰:再听鲁普2-1 191104

2019-11-02

再听鲁普2-1

/朱贤杰(著名钢琴家、艺术评论家 霸拓艺术家顾问)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学术的基本态度。作为学术平台,霸拓推送(并不代表认同)能引发思索的文章。

 

初次聆听拉图·鲁普( Radu Lupu )是在1984 年春,那年他39岁,随欧洲共同体青年交响乐团访华,弹的是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和贝多芬《第三钢琴协奏曲》。印象最深的是他给上音钢琴系师生上公开课。学生弹完之后,有人要求鲁普弹点什么,他欣然答允,当即坐下弹了舒伯特的《f小调即兴由》(作品142 号之一)。礼堂里没有暖气,有的学生抱怨手指冻得发僵。而鲁普一坐下,台上那架老旧的、使用过度的施坦威琴就整个变了样,在他于下,声音变得如此丰富,层次清晰。舒伯特在他的指触下,每个声部都吟唱起来,唱得那么气息宽广、深厚温暖、回味无穷。

作为涅高兹的关门弟子,鲁普在23 岁时,已经在三个国际比赛中获得大奖。1966 年的克莱本、1967 年的埃内斯库、1969 年毕业后又获利兹第一名。三十多年来,他的演奏曲目一直偏重于德奥作曲家——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莫扎特和贝多芬也是他的保留节目,他几乎不弹肖邦。十年以前,鲜少接受采访的他在一次谈话中〔他对采访他的人坚持,那是一次谈话( conversation )而不是采访( interview )〕说及,他只为自己弹肖邦,不作公开演奏。因为他的肖邦“听起来像勃拉姆斯,至多有点像舒曼”。要他弹肖邦,他宁可弹舒曼《狂欢节》中的那段《肖邦》,而舒伯特是他的至爱。除了大量的舒伯特钢琴独奏曲,他还与巴勃拉·亨德里克( Barbara Hendricks )录过二套舒伯特的艺术歌曲( EMI ),跟巴伦博伊姆合作录制舒伯特的四手联弹作品(1998, Teldec ),多次获得唱片奖。

鲁普低调内向,除了不接受采访——因为他说他“不相信言辞,只信任音乐”——之外,公开演奏也不很频繁。但他无疑是属于他那一代钢琴家当中最具分量的一位。他叫人觉得高深莫测,甚至有些神秘。他出场不多,弹琴专注集中、卓尔不凡。

再次听到鲁普,已经是十八年之后。独奏会在3 16 日晚上8 点,多伦多演艺中心。门票一年以前就接受预订,一千个座位都已卖出,场外仍挤满了举着纸板要余票的人群。看见等退票的人们渴望的眼神,我想起了格伦·古尔德(今年是他逝世二十年。如果他还在世的话,应该70 岁了),他一定会为他的同胞至今仍然如此热衷于去听音乐会而遗憾。几十年以前,他就在多伦多预言过,音乐会形式已经过时,很快会消亡。“人们之所以还去听音乐会,只是因为商业机制的炒作及惰性使然。”几十年过去了,录音技术更趋完善,音响设备更加普及,但人们还是不满足于在家听录音,名家的现场音乐会依然热门。古尔德的预言至今未能变成事实。

鲁普出场了,头发灰白,神情淡漠,面对掌声,礼貌性地鞠了躬,对钢琴左侧临时加添的几十个座位上的听众点点头。在靠背椅上将燕尾服的两端分开,像一位风度得体的绅士坐在餐桌旁,将身体紧靠键盘。台上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事实上除了宁静的神态,他脸上再无其他表情,只有手臂和于指在键盘上方移动,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或故作姿态。大部分时间,头部与身体就像一尊雕塑那样贴在靠背椅上。听他的音乐会,立刻就觉得眼睛是多余的,尽管出于习惯,订位时我要的是左侧能看到键盘的位子。但鲁普的演奏是不需看的,有些听众干脆就闭上眼睛聆听。

乔治·韦斯顿演奏厅在今年度的演出季接待过拉罗查和理查·古德。傅聪在这儿弹过三次,他说,去过世界各地的演奏厅,这儿是他最喜爱的地方,钢琴音色好,声效也出色。然而在鲁普的指触下,台上那架汉堡施坦威钢琴变得更为神奇。不仅是高贵的音质、细腻而抒情的“唱音”,更主要的是鲁普演奏中传达的完美意境。

最好的演奏家总是努力在弹奏时让自身“隐形”,使听众集中于乐器本身发出的声音。而鲁普似乎更为技高一筹。他仿佛使钢琴这个庞然大物隐形了,听众好像不是面对演奏,而是直接面对音乐本身。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性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