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钢琴调律师-关勇：在路上，阳光正暖，风雨无碍 190917
中国钢琴调律师之关勇篇
关勇：在路上，阳光正暖，风雨无碍
文/ 韩辉丽 （资深记者/ 自由撰稿人/ 原《音乐生活》责编）
项目策划/ 霸拓
【编者按】让更多的人了解调律师及其行业是实现“提高从业人员社会地位”（《霸拓章程》第三条）这一霸拓社会责任的重要基础工作。
为此，霸拓策划开拓“中国钢琴调律师”栏目，并聘请资深记者采访业内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工作环境的中国钢琴调律师，撰写系列文章，反映调律师的真实生活，以飨读者。
为了获得更好的业外宣传效果，霸拓特委托《乐器商业网》首发微文。
中国钢琴调律师？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只知道是给钢琴调音的。若干年前，公司宿舍曾住过一个从山东过来学调律的女孩儿，几个月下来，我不认为她学到了什么东西。没法说清楚，到底是求学的有问题，还是执教的有问题，当时总觉得有些儿戏。今天有幸遇到了专业的钢琴调律师，解了我一些困惑，但对于一个行业，我依然知之甚少。不过，听了关勇的故事，我最想说的却是：他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幸运儿！
关勇在调律
列车长的误会
1992年的一天，从呼和浩特到太原的火车准点启程。关勇拎着沉重的工具箱，在摩肩接踵的旅客间穿行。明天要调好多琴，今晚必须好好休息，如果站十几个小时，明天肯定没法工作。这样想着，关勇就朝餐车走去。
刚走了一半，迎面撞上了这趟列车的列车长，关勇赶紧递过去自己的名片，忙不迭地说：“列车长您好！我是一个调律师，去太原是因为有个重要的演出，我必须保证自己休息好，您能不能帮我找个座位？”
繁忙的列车长看了一眼写着“天津音乐学院钢琴调律师，关勇”的名片，扭过头说：“你别动啊，就在这儿等我。”
半个小时后，列车长带着一名列车员过来，吩咐他说：“这是一名律师，你把他带到后面去。”说完还耳语了一番，随后，这名列车员就把关勇带到了列车员休息的卧铺车厢。
“你睡上面那个铺吧！”
“我是不是应该补个票？”关勇怯怯地问。
“补什么票？列车长说了，律师太重要了，你到太原是公干，优先保证你！”
那天关勇睡得很忐忑，他知道是列车长弄错了，他是调律师，而不是律师，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中国的钢琴很少，大部分集中在一些专业的院校和团体，家庭钢琴更是少之又少，非专业人士根本不知道钢琴调律师是干什么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美丽的误会。
接下来的很多年，关勇已经形成了一个惯性，逢人就介绍：“调律师就是把钢琴给您调准，让您孩子的耳朵能形成一个固定的音高，培养一个良好的音色、音准概念、和声概念，孩子在以后学习音乐的过程中，就不会走偏路了。”
每到一户人家或者一个公开场合，关勇就苦口婆心地劝：钢琴必须调音，一年至少得两次，最少也要调一次……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关勇有些魔怔，但是中国的钢琴调律专业就是这么一点点发展起来的。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当初躲着关勇的人，开始追着他跑：“关老师，帮我们看看琴去？”
“对不起，我这阵儿太忙了，过几天啊！”这回轮到关勇躲着走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国钢琴调律师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丹尼斯·马祖耶夫
祖师爷赏饭吃
关勇从小就喜欢音乐，学唱歌、学唢呐、学吉他、学钢琴，只要有兴趣的，他都愿意去尝试。初中快毕业时，家里的一个亲戚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大家聊起来觉得这个学校不错。首先它是一个中专院校，毕业后可以分配工作；其次，每个月能发20块钱的助学金，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关勇的父亲每月工资也就七八十块；最最重要的是，关勇喜欢音乐，而且有这方面的能力。
综合优势的考量下，考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就板上钉钉了。可是上什么专业呢？开始关勇报了作曲，希望自己未来能成为一个作曲家。学小提琴的舅舅看了看说：“这个专业挺好，调音的可厉害了。”他说的是钢琴调律专业，那年正好是第一年招生，报的人并不多。
因为当时允许报两个专业，关勇就顺手报了钢琴调律专业，就当留个后备，但是他对这个专业一无所知，也没有多少期待。
考试结束后，关勇两个专业都通过了，没有意外的话，他会到作曲专业报到。然而意外出现了，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关勇的生活轨迹，这个人就是关勇的授业恩师——陈希祥。
考试那天陈老师就觉得关勇耳朵好、悟性高、动手能力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但是考虑到大家对这个专业缺乏了解，有可能漏招，陈老师决定亲自登门拜访，一定要留住这个祖师爷赏饭吃的孩子。
就这样，陈希祥老师骑着自行车，按着报名表上的地址找到了关勇家里。一番沟通过后，关勇和家人接受了老师的建议——上钢琴调律专业，因为这是一个很有发展前景的职业。
1985年仲夏的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开办了一个老师、只有一个学生的钢琴调律专业，那个学生就是关勇。
接下来的四年，师生二人窝在一个黑暗的小琴房里，拆琴装琴，再拆再装，一点点摸索，一点点积累。就像古时师傅带徒弟一样，依靠口传心授，陈老师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关勇一天天充盈起来。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有点飘，陈老师及时踩下了刹车。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去干私活！”
“为什么？出去不是能挣点钱吗？”关勇很是疑惑。
“你知道什么？我们是靠手艺吃饭的，学艺不精就出去，很容易把自己的名声干坏了。一旦失手，一辈子没饭吃，你明白了吗？多挣几个钱不重要，口碑最重要。”
关勇谨遵师命，上学四年没出去干过私活。附中毕业后，关勇留在天津音乐学院当了调音师，最初的几年，他也只在音乐学院调琴，总结自己的经验，分析自己的失误。直到感觉自己技术差不多了，才开始到文化馆或朋友家调琴，完事后也就吃顿饭，几乎不挣钱。
终于等到羽翼丰满，可以大大方方出来调琴了，关勇过硬的技术，为他赢得了好的口碑。但事业发展的同时，关勇也体会到了竞争的严酷，真是人生百态、百态人生。
郎朗
体验百态人生
一场很重要的音乐会马上要开始，演奏者是国际著名的钢琴家，关勇像往常一样，把琴调到了一个标准状态。下午三点钟，钢琴家开始练琴。一个小时后他把关勇找了去，针对琴提了五六条建议，关勇虽然有点吃惊，还是诚恳地说：“好的，没问题，您可以再练一会儿，到六点的时候我过来调琴，一定按您的要求来。”
结果，到了约定时间钢琴家没有出来，助理也不敢催，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出来，关勇等得心急火燎，没有充分的时间调试，效果可想而知，又等了十分钟，关勇坐立不安、焦躁不已。后来终于停了，离观众进场只剩二十分钟了。临走时，钢琴家又扔出两个问题，吩咐关勇一定要解决。
“OK，没问题，您放心，我绝对给您解决。”此时的关勇反而表现得很镇定自若。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很无奈，焦急地问：“关老师怎么办？”
“放观众吧，没时间了。”出于对自己技术的信任，关勇决定赌一把，这次出问题的一定不是琴，而是人。
7:30分，舞台灯光闪亮，掌声响起，钢琴家穿着燕尾服深情款款地上场了。关勇没有离开，紧盯着钢琴家的一举一动，上半场顺利完成，掌声雷动，坐在后台的关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中场休息时，钢琴家特意过来和关勇握手，激动地说：“太棒了，你改的正是我要的，完全是我需要的音色，太细致了。”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蒙了，不约而同转看向关老师：您是施了什么魔法了吗？关勇这时会心的笑了，事实证明他判断对了，是音乐家有些不自信，而不是钢琴出了问题。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学有所成不容易，闯荡江湖更艰辛。调律师不仅要攻克技术上的难题，还要直面人们的怀疑与不信任，甚至有时还就得把委屈活生生咽下去。
“关老师，都说您技术特别好，我才找您的，您的价钱还挺贵，我就特别不明白，调完以后好坏先不说，至少键子得起来吧。现在中心区有两个键子摁下去就起不来，您说怎么办吧！”刚忙完手里的活儿，关勇就接到一个女客户怒气冲冲的电话。
“是吗？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没有发现这个故障啊。这样吧，您要是晚上在家，我肯定过去一趟，给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关勇很疑惑地挂了电话，调琴这么多年，自己怎么会出这么低级的错误？
晚上敲开门，女客户一脸的不高兴，昨天还围着关勇问东问西，转前转后的小男孩这时胆怯地躲在妈妈身后，都不敢看关勇，他觉得很奇怪。
一番检查过后，关勇在两个键子之间发现了三粒大米。联系到小男孩前后的表现，关勇明白了，一定是淘气的孩子拿米粒把键子塞住了，当时没事，转天米饭干了，问题就出现了。
“真的不好意思，键子确实是起不来，昨天调音的时候我可能有点匆忙，有一个地方位置没摆放好，您放心，现在我已经彻底解决了。”关勇一边道歉，一边意味深长地盯着男孩儿。
关勇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把事情摊开了说清楚，但结果就是这个孩子一辈子会恨钢琴，恨乐器，甚至放弃学习音乐。一次赤裸裸的揭发与对峙，可能会对孩子一生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关勇选择咽下这个委屈，希望为此保护孩子对音乐的那份执着。
被怀疑、受质疑，这都是修行的路上不可缺少的历练，要想被信任、受尊敬，就必须有过硬的本领。同样，想在行业内出类拔萃，就不能停留在学校学的那点儿东西，一定要找最高最强的学。
李云迪
突破师门局限，博采众长、兼收并蓄
一个中专生留大学工作，这在今天看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那个时期调音师紧缺，科班出身的关勇也算是难得的人才。虽然留在了天津音乐学院，关勇却非常明白自己的实力，也深知作为一名技师，从技术的不成熟到成熟有一个非常漫长的积累过程，这期间需要他不断进取、不断学习。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对艺术的需求日益增长。日本、韩国、德国、美国等地的钢琴纷纷涌进中国，中国钢琴调律师需要有一个国际性的眼光，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需要，一味固守师门教条，只能是画地为牢。
上世纪九十年代，钢琴调律专业学习的渠道并不是很多，关勇抓住每一次大师班的机会来充实自己。1998年，他开始在雅马哈中国培训中心参加培训，跟随严谨、细致的日本老师学习，关勇收获很大。
2006年，因表现优异，关勇被选到日本滨松的钢琴技术研修学院，参加日本雅马哈组织的免费培训，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费用全部由日方承担，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日本最高级的技师学习交流。培训完要是通过考试，就可以得到日本雅马哈颁发的高级技师证书。
最终关勇通过了考试，也如愿拿到证书，但最宝贵的是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差距，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高手如云、人外有人。一向自信满满的关勇，这时才明白，和日本技师相比，中国调律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勇不止东学日本，还向西学德国，2013年，关勇到斯坦威德国工厂待了一个月，在工厂一线，他跟随德国最顶级的技师学习，然后顺利拿到德国的高级技师证书。
在国内，同时拥有斯坦威高级证书和雅马哈高级证书的技师极少，因为每个体系都有自己独特的、需要坚守的东西，想互相融合并不容易。但是对于关勇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从根上说，他的老师是宁波人，在上海做琴行，技术是从英国传过来的，东西方的融合交汇，反而让他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比如说左右手问题，钢琴调律师有的用右手，有的用左手。日本和韩国技师用右手，德国斯坦威用右手，而英国的技师、美国的技师大部分用左手。日本技师不会去教用左手的学生，英国、美国技师也不会去带用右手的学生，因为不同的手法，不同的派别，从听音、取音到很多问题的处理都是不一样的。
关勇最大的特点就是左右手都行，这样无论是日本、德国的交流，还是英国、美国的交流，他都能参加，都有自己的心得，这确实是上苍得天独厚的馈赠。
回头再看国内的业界环境，因为经济的飞速发展，带动了文化的极大繁荣，大家对钢琴的需求逐年增加，钢琴技师的缺口也越来越大。面对这么一个庞大的市场，中国新一代的钢琴调律师开始突破门派之争，技术壁垒之限，共建平台、共享资源，从竞争到合作，从排挤到交流。这是一个非常良性的行业生态，也难怪关勇会信心满满、意气风发。
以前说同行是冤家，上一代的某些调律师每次调琴，都要把门关上、窗户封上，生怕别人偷艺。现如今，关勇最期盼的就是和同行之间的技术交流，每次交流完，无论是实际操作还是理论修养，大家都会有很大的提升。
关勇说自己的优势在于，能够从深层次的理论方面，给大家讲透彻说明白。深入浅出地把一个非常复杂的物理问题、律学知识，简单明了地阐述出来，让大家听得懂，这个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成就感。
米哈伊尔·瓦斯可列谢斯基
没有时间是最大的遗憾
从业三十年，钢琴调修总量超万台，一千余场专业钢琴音乐会的工作经历，关勇没觉得自己苦，如果重新来过，他还愿意选择钢琴调律专业。冥冥中老天给他安排了最适合的职业，他认为自己很幸运。
但是，要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工作日、周末、假期他全都在工作。早上8点开始上课，中午休息时间和下午下班以后要到琴房去调琴；周末要到各个剧场调琴；晚上经常跑客户家里调琴；每年春节都顾不上家里，大年三十还得到处给人调琴；别人的黄金周、小长假，他都奔波在调琴的路上。偶尔有个休息时间，也是一个电话就又走了，这么多年照顾不到家里，陪不了家人是他最深的痛。
“这么多年，我自己的休息时间全打乱了，没有计划。这礼拜想下周我一定要怎样怎样，周六周日去哪儿玩去，到周二一看，周六周日全排满了，非常无奈。其他的没有，至于工作过程中受了什么委屈，学习有多辛苦，这都不算什么，对于我来说，根本不认为那是打击，这都是从事这个职业必须承受的，我都能接受。”
那么，关勇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呢？除了天津音乐学院的日常事务，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天津交响乐团、天津歌舞剧院、天津音乐厅、保利天津大剧院、天津津湾大剧院，他都是首席调律师，再加上各种私人和社会团体的邀请，足以让他分身乏术。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时间区块，他分给了学生。
教学对关勇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以前是和琴打交道，现在和人打交道，琴大同小异，人却个个不同。你如何才能让他们跟上你的节奏，领会你的精神，非常考验老师的功底。尤其现在学生越招越多，水平参差不齐，钢琴调律又是以技术为主的行业，什么样的教学方式更科学、更有效？什么样的教学思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这些不断涌现的问题，一点点侵蚀掉了他的时间。好在，关勇并不是孤军奋战，业界良好的交流氛围，经常让他拨云见日、柳暗花明。当然，与业界同仁的这些交流和研讨也需要他付出大量的时间。
三十载转瞬即逝，关勇这一路走来，虽有风雨，但阳光正好。
什么样的人适合学钢琴调律？
关勇：1、首先耳朵要好，其次是有音乐基础，还有一定的动手能力；
2、主观上愿意学；
3、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
天分和努力，哪个更重要？
关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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