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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贤杰:寻访古尔德3-2 200713

2020-07-27

寻访古尔德3-2

/朱贤杰(著名钢琴家、艺术评论家 霸拓艺术家顾问)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学术的基本态度。作为学术平台,霸拓推送(并不代表认同)能引发思索的文章。

 

 

南木街的后面有一片树林,南木街可能由此得名。古尔德的家是一幢两层楼的褐砖房子,照现在的眼光,不算很大,而在上世纪初,应该是殷实的人家了。周围都是百年老屋,大树环绕。古尔德十八个月大时照的那张像,就是在这里的门口台阶上拍的。他从小就对无线电收音机这类东西有异常的兴趣,用铝罐子穿了线当电话机与邻家孩子交谈,跟他后来摆弄录音机和磁带一样地全心投入。在这里有古尔德小时候的琴房,他的母亲是启蒙老师。他后来入多伦多皇家音乐学院(该院前几年将专业部改名为“格伦·古尔德音乐学校”),跟格莱罗学习。十二岁时成为该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毕业生。不过他在音乐上几乎是无师自通的。他在钢琴演奏上的技巧不仅独特,也是与生俱来的。他的同学说他“从小就知道他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包括他那些不寻常的曲目,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制定游戏规则,走自己的路,从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待他,而最终,他让世人跟从他的意愿走。他练琴很少,有时几个月不碰琴,但二十年前学过的东西,随时能弹。他从来没有参与任何重大比赛,但是当他初次出现在舞台上时,俨然已是一个成熟的有自我风格的艺术家。他作为国际钢琴家的生涯不足十年,就从音乐厅隐退,但那已经足以让许多从未听过他演奏的人们知道他的名字。多伦多有理由为他而骄傲,他早年的玩伴说:“古尔德是个地道的多伦多人,童年时期是属于湖滨男孩(Beach Boy)的一群,在他获得国际性的名声之后,也从来不像是那些纽约曼哈顿下城的艺术家。”

不过他成年以后搬到了圣克来尔西街110号902室,一套六个睡房的公寓顶层。不安分的他后来又在“公园客栈”(Inn on the Park)找到了一个录音工作室和家。那是在莱斯利街和艾林顿街交界处,环境优美,绿树成荫的一处现代旅舍,他把自己所有的电子设备搬了进去,在那里完成他的录音带剪辑工作。自1960年以后直到去世,他是这儿的常客,他喜欢这儿亲切的环境和全天候式的旅馆服务。这儿,也是他让自己与世隔绝,“大隐隐于市”的地方。他说,在这里他“仅仅通过无线电波与外界联络”。

我走进旅馆大堂,一位年轻侍者迎上来。我告诉他想看看古尔德曾在此地住过的房间。“钢琴家?噢,对了,我们这儿是有个钢琴吧,周末晚上开放。”他旁边一位年长的经理模样的人打断他的话说:“格伦·古尔德?我知道他,我跟他相处过十多年,不过他是个夜猫子,白天很少看见他。他曾在这儿租了三套房间,两套用来休息,一套作为录音工作室,但是那套间现在已经改成理发室了。从这儿一直走,走廊尽头三间就是。”古尔德认为,音乐会在形式上已经僵化,音乐的出路在于录音。不过唱片已经不再是实况连续表演的记录,正如电影不是实况连续事件的记录,而是拼接起来的构造,靠剪辑而成。他那些激动人心的唱片就是在这里拼接完成的。这些电子魔术的产品不但听来生机勃勃,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它们不露痕迹,非常自然。哥伦比亚唱片公司(CBS)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他说:“我之所以在CBS干了那么久,甚至从未考虑过要另有所就,就是因为他们从不干扰我。”非但如此,CBS甚至实录了两张古尔德的谈话录音——一种只有给历史名人如丘吉尔那样才有的荣誉。唱片中他说话的速度极快,在四十分钟里滔滔不绝,但是条理清晰,一如他的演奏。

古尔德生于1932年9月,这一年代的钢琴家还有布伦德尔(1930)、威森伯格(1929)、古尔达(1930)和莫拉维茨(1930),古尔德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或许因为他是惟一一个并非出身于欧洲的钢琴家,也或许是他的风格独特和举止乖张,古尔德被他同辈的钢琴家视为令人困窘的“外星人”。尤其是布伦德尔,在1976年的《巴赫和钢琴》那篇文章中,讲到了许多其他钢琴家的巴赫演释,却谨慎地避免提及古尔德,但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表明他与古尔德的分歧:“尽管古尔德发表了音乐会的葬礼演说,活跃的音乐会却仍在进行。……现场音乐会传达的毕竟是不同的信息。我们已经从录音中学到了足够的东西,现在是回到音乐会的时候了。”( Music Sounded Out

古尔德也让一些老一辈的钢琴家觉得尴尬。他向一种处于过渡时期的传统挑战。他的演奏扬弃了专长于十九世纪曲目的演奏家们所偏爱的那种柔情蜜意的连奏,用种种孤立的触键造成绷紧的线条。《纽约时报》的评论家罗特斯坦写道:“古尔德先生既有无坚不摧的技巧,又可以把一部作品解剖,清洗掉它的标准手法,还它以一种近乎狂喜的兴奋。他录制的每一种录音起码是挑衅性的。”

古尔德没有教过学生,但他对后来的钢琴家影响至深。安德列斯·席夫说,在复调音乐方面古尔德无人能及。“他控制五个声部比别人控制两个声部还要好。”巴·伊兰回忆道:“他是天才,有一颗赋格式的头脑。文章写得像对位,什么都能谈,从世俗事物到希腊哲学,听上去像神仙发的议论。”古尔德同时也变成一种不可逾越的典范,任何后来者有意无意地模仿他的怪癖举止或者“出格”的演释,都可能遭到嘲笑挖苦。哈罗尔德·勋伯格在波格雷里奇的卡内基音乐会之后写道:“波氏试图成为在浪漫主义曲目领域里的古尔德。但是古尔德是旷世奇才,而你又算什么呢?”勋伯格认为古尔德是不用循规蹈矩的天才。但是不应该忘记,同样是这位勋伯格,曾经对年轻时的古尔德非常刻薄,说他的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弹得太慢是因为技巧不足。如今勋伯格已经退休,古尔德也早已安息,他不用为批评家的嘲讽而伤心,也不会再有面对现场听众的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