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杰：伦敦的六月 210125

伦敦的六月

文/朱贤杰（著名钢琴家、艺术评论家 霸拓艺术家顾问）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学术的基本态度。作为学术平台，霸拓推送（并不代表认同）能引发思索的文章。

伦敦进入六月，音乐演出活动仍然十分活跃。纽约或者多伦多的演出季通常都在这时已经结束，处于“歇夏”状态（除了一些户外的免费音乐会）。一直要到九月初，音乐厅才开始有正式的演出。而伦敦则不同。科文特花园歌剧院在上演《波西米亚人》，可惜我在的那几个晚上的票都已经售完。还好泰晤士河南岸的皇家节日大厅仍有很多节目，不过等我赶到那里，发觉我已经到得晚了一个月。五月份这里刚刚举行过“国际钢琴音乐节”，世界一流的钢琴家，如布伦德尔、普列特涅夫、阿格里奇、波利尼等十几位大师都已先后在这儿开了音乐会。这星期的钢琴独奏会只剩下莫利·帕拉亚（Murray Perahia，中译佩拉西亚，不过如果你将“H”音读出来，这儿没有人听得懂）。帕拉亚的节目是两首贝多芬奏鸣曲和一首舒伯特奏鸣曲，但因为他明年五月将在多伦多演奏，而我在三月时已经预定了他明年的票子，只好选了当晚伦敦交响乐团的音乐会。离开场时间还早，就在音乐厅的书店里闲逛，想不到却买到了两本在北美洲脱销已久的书，一本是布伦德尔的《音乐的思考和回想》，一本是杜巴尔的《与霍罗维茨相处的夜晚》，对我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就像考文特花园歌剧院的书店拥有最丰富的有关歌剧的书籍，皇家节日大厅备有最齐全的器乐书籍。这一点，纽约同类的剧院书店也不能与之相比，而多伦多更显得像是外省的一个小城。皇家节日大厅建于1951年，三千多个座位，除了楼下和包厢，楼上还有二层。开演之前，听众可以先在剧场外的大厅欣赏乐团新近的录音，用两台放LP黑胶唱片的唱机播放。不用CD，这一点伦敦又开了风气之先。

当晚的节目，上半场是理查·施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女高音为简·依格伦（Jesn Eeglen），她是那种擅长唱瓦格纳歌剧的戏剧女高音，声音非常洪亮饱满。下半场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交响曲》，五个乐章，全长一小时多。那是我所听过的最好的一场交响音乐会。乐队的水平没话好说，指挥库特·马舒尔（Kurt Masur）也是承传了比彻姆等前任的风格。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音乐厅的音响效果。肖氏的这首交响曲力度幅度非常大，但无论是纤毫毕露的弱声还是震撼人心的强音，都是那样地层次清晰。一流的乐队需要有一流的音乐厅，才能真正展现它的功力。相比之下，纽约林肯中心的费希尔大厅就逊色许多，尽管后者自建成以后，内部已经改建过三次，仍然不尽人意。而多伦多交响乐团的基地，汤姆森大厅的音效更是不用提了。最近的消息是它将改建内部结构，以期求得较好的音响效果。皇家节日大厅的声音据说还不是伦敦最好的，最近建成的一个比它更好。你不能不羡慕伦敦人的耳福，不仅有这么多好的乐队、演奏家，还有这么多好的音乐厅。在这样的音乐厅听过音乐会，就会体验到再好的电子音响设备、再好的唱片录音，与真实的音乐厅效果比起来，就像是一幅名画与它的复制品，相差太远。

说到音响设备和唱片，伦敦今年有一个新的趋势，就是黑胶的LP唱片又重新登场了。伦敦最繁华的商业区，毕卡迪利广场（Piccadilly Circus），三家最大的录音商店HMV、维京（Virgin Megastore）及录音塔（Tower Records）都在此设有旗舰店，今年起都竞先在商店最醒目的地方设立LP唱片的零售架空间。大众对LP唱片的需求，使得唱片公司正以业者在二十年前迫不及待要甩掉的速度，来灌制最新的唱片专辑。商店则以“新、新、新”的广告来作招徕。《泰晤士报》引述“英国留声机上”组织的报告指出，今年头三个月，每分钟331/3转的LP唱片销售量超过卡带逾20%，达到52万5千张，音响商店的唱机和唱针再度热销，大众趋之若骛。

不过古典音乐的爱好者要想买到大量生产的全新LP唱片，恐怕还得等待一段时候。卷起目前这阵复古风潮的主要是“披头士”及“绿洲”等流行音乐的乐团。至少在毕卡迪利广场的这三家商店，没有看见有新上市的LP古典音乐唱片。当我在“录音塔”的楼下，看见有一个零售架上标着“古典黑胶唱片”（Classic Vinyl），心中不免一阵惊喜，可是一张张翻看之后，除了“猫王”及“披头士”之外，没有任何古典音乐的唱片。当时店里的营业员都正忙着，也没法问他们为何将“猫王”他们标上Classic。直到去巴黎的列车上，我旁边的一位美国老太是位乐迷，我就此向她请教。据她说Classic与Classical有一些不同的涵义，前者可以是过去时代的好作品，不一定是古典，后者是专指经典和古典作品，不过她认为这只是她个人的观点，其间的区别很难说清。其实英汉词典上也没有这样的区别，所以我心中的疑点一直没有解开。

不管怎么样，如果谁还有束之高阁的老式唱机的话，现在是找出来的时候了。“传统的LP唱片将再度流行”，《泰晤士报》这么说。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