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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钢琴调律师之 三代钢琴缘 父子两昆仑——钢琴修造世家王来安、王节才、何钊的故事

2022-07-30

中国钢琴调律师之何钊篇

三代钢琴缘  父子两昆仑

——钢琴修造世家王来安、王节才、何钊的故事

文/ 韩辉丽(资深记者/ 自由撰稿人/ 原《音乐生活》责编)

项目策划/ 霸拓

 

 

【编者按】让更多的人了解调律师及其行业是实现“提高从业人员社会地位”(《霸拓章程》第三条)这一霸拓社会责任的重要基础工作。为此,2019年,霸拓策划开拓“中国钢琴调律师”栏目,并聘请资深记者采访业内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工作环境的中国钢琴调律师,撰写系列文章,反映调律师的真实生活,以彰同好。

2022年,第二季“中国钢琴调律师”,再次来袭。

 

 

1王来安-.jpg

王来安

 

 

星海元勋

王来安,生于1897年,祖籍浙江宁波镇海大契头芦山村。13岁时,被邻居顾阿智带到上海谋得利钢琴厂当学徒。王来安聪明好学,肯吃苦、善钻研,到上世纪20年代,已经成为上海同行中出了名的钢琴组装快手。

除了技术好,王来安还是一个胸怀坦荡、仗义执言的人。一次,为了给师弟打抱不平,王来安顶撞了资本家,一气之下远走暹罗(泰国)。几年后王来安回到国内,游迹于上海、北京之间,以调琴为生。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王来安一家住在北京王府井一代,因为以维修钢琴为业,大家都习惯地称他为“钢琴王”。一来是姓王,二来也是对他技术的肯定。那时的王来安经常给一些文化名人或外国大使馆修琴、调琴,为自己积攒了很高的声誉。

1948年7月1日,晋冀鲁豫人民文工团和延安中央管乐团等单位正式合并,成立了华北人民文工团,直属华北局,团长李伯钊,副团长是贺渌汀和大提琴演奏家张贞黼。张贞黼随军进入石家庄后病重,委托学生陈艾生:“北平解放后,一定要办起我们自己的乐器厂。”

1949年6月1日,北京,人民艺术服务社成立,后改名为新中国乐器工厂、北京钢琴厂(今北京星海钢琴集团有限公司的前身)。当时的北京,懂钢琴制作工艺的人很少,负责筹备乐器厂的陈艾生、何汇泉很快就找到了大名鼎鼎的“钢琴王”王来安。经受过外国资本家欺辱的王来安,迫切希望建立中国人自己的钢琴厂,他欣然受命。此后,何汇泉负责和王来安联络,一来二去,钢琴为媒,两人慢慢变成了翁婿关系,成为北京钢琴厂的一段佳话。

制造钢琴,工艺非常复杂,材料哪里来?人员哪里来?这都是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王来安首先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宁波老乡,他专门跑了一趟上海,招了一批手艺精湛的木工、漆工和钳工。这些来自宁波的钢琴技师,非常信任王来安,纷纷告别家人,只身来到北京闯荡。

最初的一段时间,艺术服务社经费极其紧张,王来安拿出自己调琴、修琴的收入为这些老乡发工资。为了让这些没有家人陪伴的老乡,感受到家的温暖,王来安每周日都会喊他们到自己家吃饭,节假日更是一个都不能少,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王来安努力营造一个家的氛围,以解大家思乡之苦。直到这些老乡的家属陆续来到北京,这样的聚餐才渐渐少了。

“我姥爷家一到周日就好多人,我就记得那大圆桌旁坐的都是人。我姥姥每周六都坐着3路车去东单菜市场买菜,一买就是很多年。”几十年后王来安的外孙何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钢琴厂草创阶段的艰辛是难以想象的,当时王来安一家住在一间漏风的铁皮房里,室内特别寒冷,吃的是米饭加咸菜,有时是米饭拌熟猪油。王来安那时以厂为家,全身心扑到钢琴上,家里的工具、设备只要钢琴厂用得着,都无偿捐了出去。

“我姥爷家有一台打弦车,捐给北京钢琴厂了。后来钢琴厂机械化,能自个做了,就把打弦车给了中央乐团。那时候确实很苦,听我父亲说当时没有钢丝,就从汽车轮胎里抽钢丝。”

条件虽然艰苦,但大家劲头十足,王来安白天去调琴,晚上回厂子攻坚克难,终于在1950年底,迎来了新中国第一台国产钢琴的诞生。这是中国人自己制作的钢琴,也成为新中国音乐史上标志性的事件。

1951年,北京钢琴厂又生产出十台钢琴。消息传出后,吸引了许多在上海谋得利钢琴厂打过工的人。他们带着制作钢琴的特长和技能,举家携眷相继来到北京,大大地充实了北京乐器制造业的技术实力,为中国钢琴事业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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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汇泉

 

 

王家掌门

王来安,是中国钢琴制造业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据说在解放前,他一天就可以组装十台钢琴,出众的手艺,为他赢得了不菲的收入。解放后,他把自己所有的热情和才华都奉献给了北京钢琴厂。他培养了大批的徒弟,很多陆续成为新中国钢琴制造业的骨干和精英。

但是在家里,除了长子王节才自学了钢琴维修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没有学钢琴。即使是次子因病回京,失业在家时,王来安也没有传授他钢琴制造技术,更没有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儿子带进钢琴厂。

不过,徒弟们和王来安的感情很深,他们敬佩师傅的技术,也仰慕师傅的为人。家里经常有徒弟来来往往,即使王来安过世后,徒弟们也不忘来看看师母,问候一下家人。1966年,王来安患上了脑溢血,半身不遂,就此告别了他心心念念的北京钢琴厂。

文革期间,作为技术权威的王来安,也受到了冲击。当时街道通知要批斗他,病中的王来安焦虑万分,胆战心惊。家人都为衰弱的老人捏着一把汗,但是谁都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这时北京钢琴厂的很多人站了出来,勇敢地为自己的师傅辩解,最后批斗取消了,王来安逃过一劫。1971年,经受了五年病痛折磨后,王来安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姥爷爱喝酒,他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晚上下班回来也要喝。他烟抽得也多,那时大家都没有健康意识,他的病可能和这些有点关系。”如今再回忆起王来安,何钊的脑海里呈现出的,就是他拎着饭盒去上班的情景。

“姥爷的技术全部奉献给星海钢琴厂了,家里人他都没有教。我小舅舅和几个表兄弟的技术都是大舅王节才教的。”

 

4潘仲华,白建民、王节才、赵守忠-.jpg

每逢春节,王来安的高徒潘仲华(左一),白建民(左二)、赵守忠(右一)都会来家里拜年。

这是九十年代王节才(右二)和几位师兄弟的合影。

 

 

调律奇才

王节才,王来安的长子,出生于1922年。15岁时,跟随父亲的朋友——爱尔兰人麦坎琪学习钢琴修造。

王节才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钢琴来自于西方,必须学会英文才能学到最正宗、最地道的技术。于是,开始疯狂地自学英文,并且托人从美国购买钢琴修造资料,自己一点点钻研,一点点摸索,终于掌握了一套独到的钢琴整理技术。经过他手的钢琴,犹如被赋予了魔法,让钢琴家们欲罢不能,以至于很多年后,江湖上依然流传着他的传奇。

“王节才调的琴是真准!”

“没有人能调出他那种触感,真是妙不可言。”

“王节才现在还调琴吗?我真想再让他调一次。”这是何钊经常听到的一些话,他很为有这样的舅舅自豪。

1945年,王节才受聘临时大学(即今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担任钢琴技师,1946年任北平艺专音乐系钢琴技师,同时受聘于京华美院音乐系。1949年,王节才参加以李凌为组长的中央音乐学院筹建工作。1950年初,音乐学院成立,王节才成为第一位持有证书的钢琴技师。1957年,他调入北京舞蹈学院,一干就是30年。

文革期间,王节才被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在秦城监狱关了八年。1975年,王节才回到北京,继续在北京舞蹈学院任职。

1978年由于工作成绩优异,王节才被评获“特等奖”,获文化部简报表扬。1979年被提升为高级技师。1982年被外事局邀请为兼职对外钢琴高级技师,深受音乐界及中外专业人士的好评。

BBC专家MARK Brain称王节才为“Best Tuner of China”。曾在中央音乐学院授课的美国钢琴家Mme Geithner说:“我能遇到你是主给予特权,我很高兴在北京有如此能干的钢琴师照看我的钢琴。”回国前她还从美国使馆申请访问表格,希望王节才能赴美。

上世纪80年代,何钊陪朋友买了一台钢琴,当时是一款比较高档的琴。琴送到后,朋友感觉有一点儿瑕疵,就找王节才给整理一下。王节才从早忙到晚,用了整整10个小时,才整理完成。

“简直像换了一台琴,那触感太棒了!”弹过以后,朋友兴奋地给何钊说。

后来,何钊和钢琴厂的朋友谈起这件事,他们都不相信,“我们都是严格按技术标准执行的,哪里用得着整理10个小时?”

何钊的姨婆也是星海钢琴厂的员工,她就负责整理钢琴。有一次她给何钊说:“我看过你大舅整理的琴,他和我们执行的数据完全不一样。”数据不是标准的数据,但是效果却出奇得好,王节才整理过的琴,就是有一种令人难忘的感觉。

国内很多知命的音乐人,像李凌、周广仁、朱工一等,都是王节才的粉丝,只要调琴王节才就是不二人选。国务院外事服务局也请王节才为各国驻华使馆调琴,有的使馆别人调都不满意,必须请王节才来才行。很多访华的外国钢琴家也对王节才赞不绝口,很多人推荐他去美国,去斯坦威,但王节才都一笑而过,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用不着美国人来肯定。

1987年,文化部授予王节才“主任技师”高级职称。2000年,国家轻工业部授予王节才高级调律师称号,2005年被中央电视台评为“感动中国”的四个人之一。传略被编入《世界名人录》(中国卷)、《浙江古今人物大辞典》、《东方之子》、人事部《中国专家大辞典》等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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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节才

 

 

王家功臣

王节才是王家的长子,很早就出来打工养家了,王家的兴盛他有很大的功劳。

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他能阅读英文资料,能和外国人无障碍地沟通,这都是很多大学生无法比拟的。除了在钢琴上天赋异禀外,他的家庭责任感和使命感也很强。因为手艺好,收入高,他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但他关心每一位亲人,总能及时伸出援手。

他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弟弟,又先后教会了儿子和外甥,以至于北京调律界,王家的子孙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北京舞蹈学院、中央歌剧院、解放军艺术学院、中央芭蕾舞团这些专业团体,一直活跃着王家人的身影。

弟弟王茂宁,曾经是一名俄文翻译,毕业后分配到了武汉。由于气候的原因,王茂宁患上了很严重的胃溃疡,不得已只好辞职回京。有一段时间,王茂宁失业在家,情绪难免低落。王节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因为经常有需要大修的钢琴,他就把钢琴拉到家里,教弟弟修钢琴。白天他出去调琴,王茂宁就抹胶、粘泥子,从最简单的开始做。晚上回来,兄弟俩一起做比较复杂的工序,一个认真教,一个刻苦练,那时修一台琴400元,兄弟俩按劳取酬,既解决了客户的需求,也缓解了弟弟的生活问题。

再后来,王来安托歌剧院的一个熟人,在中央歌剧院给王茂宁谋了一份差事。刚进去是临时工,因为有哥哥王节才传的手艺,王茂宁在歌剧院做的得心应手,慢慢就转成了正式职工。家里钢琴大修的活儿也一直没断,兄弟俩借此增加一些收入,也给后辈们提供了一个练手的机会。王节才的三个儿子,都先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调律师。后来长子出国,现在巴西经营饭店,二儿子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小儿子在北京舞蹈学院。

“我们家挺有意思,我们的手艺都是大舅教的,他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5王来安(前排中央)二舅王茂宁(前排左一)何钊(后排左二)-.jpg

王来安和家人们

王茂宁(前排左一)何钊(后排左二)

 

 

何钊:别样传承

何钊,1955年出生,从小学单簧管,后来进入北京市杂技团,担任单簧管演奏员。何钊的父母都是星海钢琴厂的员工,父亲更是创始人之一,应该说对钢琴很熟悉,但是二十岁前从来没想过学钢琴。也许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最终把他拉到了这条道上来。

1978年的一天,一个同学找到了何钊。“我有一个亲戚要参加高考,想考音乐学院作曲系,但是家里的钢琴不能用了,你舅舅不是修钢琴的吗?能请他过来给修修吗?”

“应该可以,我和舅舅说一声,他住哪儿啊?”何钊问。

“干面胡同。”

“哦,那你们离得很近,我舅住灯市口。”

那是个星期天,下午两点左右,何钊陪着王节才到了干面胡同。那是一个西式的小洋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钢琴年久失修,已经立不稳了,但不失华美。王节才熟练地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把钢琴打开。

这是何钊第一次看见打开的钢琴,他惊讶极了,“怎么和个鸟笼子似的?”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细心地观察着舅舅的一举一动。经过四个小时的辛苦劳作,钢琴终于修好了。主人上去弹了一下,兴奋地叫:“哎呀,太好了,就像换了一台新钢琴。”何钊看到舅舅这么厉害,也很高兴,不免心生向往。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王节才认真地说:“现在会修琴的人很少,我根本忙不过来,要不你也考虑一下学修琴?我可以教你。”何钊有点儿动心,毕竟家里的人都和钢琴有关系,耳濡目染他也喜欢钢琴。加上这段时间一吹单簧管,扁桃腺就发炎、化脓,也确实让他烦恼。

回家后,何钊和父母谈起了这件事,父亲也支持他学,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职业。从那时起,何钊就正式开始和王节才学习钢琴维修。

当时社会上的钢琴并不多,想找钢琴练手不是那么容易。好在二舅所在的歌剧院有需要大修的钢琴,何钊就找几个同学,用平板车把钢琴拉到姥姥家,然后全拆散了,在舅舅的指导下,一点点修复,等修好了再送回去。何钊的父亲当时在一个音乐艺术服务部当经理,那里正好卖钢琴,晚上一有时间,何钊就跑过去练调律。一大早,再跑到舅舅工作的舞蹈学院,请他指导纠正。等到八点人们陆续来上班时,何钊再到杂技团去。那几年,何钊就是这么没日没夜地学,只要能摸到钢琴,决不放弃这个机会。

“那时修钢琴和现在不一样,现在钢琴生锈了就不要了,扔了换一套新钢丝,这很容易。那时候不行,只能拿砂纸打,抽纱纸卸砂纸,这百十来根弦全得打,打完以后都是锈,我记得我戴着口罩都不行,完了以后一擤鼻子,全是黄的。那时候也不怕苦,就想学一门技术。我觉得我还挺适合干这行的,琢磨钢琴就行,不用和人打交道。”

有一天,王来安的徒弟来看望师母,无意中和何钊聊了起来:“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呢?”

“我学修钢琴。”何钊老实地说。

“那挺好,要好好学,你最好学点儿木工,艺多不压身嘛,懂点儿木工对你修钢琴有好处。”

何钊想想也是,就开始学木工手艺。“钢琴能用到的东西我几乎全接触了,唯一的就是没学油漆,我特别不喜欢油漆。”

1984年,中央芭蕾舞团缺钢琴技师,王节才就把何钊介绍了过去。从那一年开始,何钊正式成为了一名钢琴调律师。那时候芭蕾舞团的钢琴也都是旧钢琴,经常需要大修。有的琴,昨天好好的,今天上课就不行了,一通电话过来,何钊就要马上过去修理。有时候工作量也很大,但是在繁忙中,舅舅教他的东西正好融会贯通了进去,渐渐地何钊也琢磨出很多自己的心得体会。

“舅舅教我的东西,书本上的理论,和钢琴厂的技术标准,我都一一比对过,很有意思,也很受启发。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姥爷和舅舅那么高的高度,只是比后辈们多一些经验和阅历。如果有人愿意问我,我很愿意与大家分享。”

王家的第四代没有人再学钢琴修造,虽然略有遗憾,但也说明孩子们的机会更多了,他们都能有好的发展,就是长辈们最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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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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